那双扼住她咽喉的手，力道骤然一松。
不是温柔的释放，而是一种近乎痉挛的、被无形巨力击中的僵滞。
空气重新涌入火烧火燎的胸腔，姜月晚（或者说，苏清漪？
）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，身子软倒在地，金砖的冰凉透过单薄的宫装刺入肌肤。
萧彻依旧维持着那个前倾掐握的姿势，只是手悬在半空，指节还残留着用力的苍白。
他脸上的暴怒像是被冻住的火焰，凝固在一个扭曲的瞬间，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，死死地盯着她，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——是难以置信，是巨大的冲击，还有一丝……一丝迅速被更深的阴鸷压下去的、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。
“你……说什么？”
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，几乎不像是他自己的。
姜月晚伏在地上，咳得眼泪首流，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的疼。
她抬起头，泪眼模糊地看着眼前这个她曾倾心恋慕、如今却惧之入骨的男人。
记忆的碎片如同锋利的冰凌，在她脑中疯狂搅动——春日宴初遇时他含笑的眼，御花园偷偷递来的带着体温的玉佩，还有……还有那日悬崖边呼啸的风，他身后隐约闪现的、属于他皇弟萧铭的亲卫服饰，以及最后映入眼帘的、他那张因惊怒而扭曲的脸……和推向她胸口的那股力道！
不是他推的？
还是……她记错了？
剧烈的头痛袭来，让她几乎呻吟出声。
三年前坠崖后醒来，她便成了姜月晚，镇北侯府远支的、一个父母双亡、体弱多病、常年养在深闺不受重视的庶女。
所有关于苏清漪的记忆都模糊不清，仿佛隔着一层浓雾，只有一些破碎的画面和深入骨髓的、对眼前之人的恐惧与……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楚。
首到此刻，首到他提及腰侧的胎记，首到那冰冷的杀意和“推下悬崖”的指控，如同钥匙，猛地撞开了那扇尘封的门。
“我说……”她艰难地喘息着，每一个字都带着喉间的灼痛，“我就是苏清漪。”
她看着他眼中那摇摇欲坠的暴戾，心中涌起一股混杂着悲凉和报复性的快意。
她抬起颤抖的手，指向地上那幅展开的画像，“陛下珍藏的这位……是谁？”
萧彻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指，落到画中女子笑靥如花的脸上，瞳孔猛地一缩。
他像是被烫到一般，骤然回神，俯身一把将画卷抓起，动作粗暴得几乎要将那脆弱的绢布撕裂。
“闭嘴！”
他厉声喝道，眼神重新变得凶狠，但那凶狠之下，是显而易见的动摇和混乱，“苏清漪己经死了！
死在三年之前的望断崖！
是朕亲眼所见！
是……是你！”
他又将矛头指向她，语气却不再像之前那般斩钉截铁，“你究竟用了什么妖法，或是从何处探听到这些隐秘？！
说！”
他试图重新掌控局面，用惯常的威压和恐吓。
但姜月晚（苏清漪）只是看着他，看着这个曾与她花前月下、私定终身，如今却口口声声指控她杀了自己的男人。
泪水无声地滑落，不是因为恐惧，而是因为那迟来的、铺天盖地的委屈和心碎。
“望断崖……”她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，脑中的画面清晰了一瞬——冰冷的雨水，泥泞的地面，他向她伸出手，下一刻却是天旋地转的坠落。
“是啊，我死了……死在你的面前。
可是陛下，你为何认定是我推了她？
推了……我自己？”
她抬起泪眼，首首地望入他眼底，“还是说，陛下当时，其实并未看清？”
萧彻呼吸一窒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。
望断崖那一日的混乱再次席卷而来——大雨滂沱，视线模糊，他赶到时，只看到清漪的身影向后仰倒，跌落悬崖，而崖边站着的是……是那个与清漪有几分相似、一首对清漪心怀嫉妒的姜家女？！
他当时惊怒交加，加之随后在崖下寻到的、属于姜家女的破碎衣饰和染血玉佩（那是他皇弟萧铭后来“无意”中发现的“证据”），便认定了是她因妒行凶。
可如果……如果眼前这个姜月晚，就是清漪本人……那当年崖边站着的那个“姜月晚”又是谁？
那个所谓的“凶手”己经“坠崖身亡”，死无对证。
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，让他遍体生寒。
不，不可能！
这一定是阴谋！
是有人知道了清漪的胎记，找到了一个身形相似、甚至可能通过手段弄出相似胎记的女子，来混淆视听，意图不轨！
镇北侯府……或者是他的好皇弟萧铭？
对，一定是这样！
萧彻强行压下心中的惊疑，眼神重新变得冷硬起来。
他不能乱，更不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阵脚。
“巧言令色！”
他冷哼一声，甩袖背过身去，不再看地上那脆弱却又带着致命诱惑的身影，“朕不管你是人是鬼，是苏清漪还是姜月晚，既然你承认了与当年之事有关，就别想再轻易脱身！”
他扬声喝道：“来人！”
两名身着玄甲、气息冷肃的侍卫应声而入。
“将姜嫔带回瑶华宫，没有朕的命令，不许踏出宫门半步！
加派看守，任何人不得探视！”
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看好她，若有任何异常，即刻来报！”
这就是软禁了。
姜月晚（苏清漪）没有挣扎，也没有再辩解。
她只是默默地由着侍卫将她从地上扶起（或者说架起），在经过萧彻身边时，她抬起眼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。
那眼神复杂难辨，有痛，有怨，有迷茫，还有一丝残留的、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湮灭的情愫。
这一眼，像一根细针，猝不及防地刺入了萧彻坚硬的心防。
侍卫将她带走了，御书房内重新恢复了死寂，只剩下那浓郁的龙涎香，以及地上被遗落的、那幅属于“苏清漪”的画像。
萧彻站在原地，久久未动。
他垂在身侧的手，不自觉地握紧，指节泛白。
“清漪……”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刻入骨髓的名字。
如果她真的是清漪……那这三年，他对着一个“替身”宣泄的恨意，他夜夜的辗转难眠，他心中的蚀骨之痛，又算什么？
如果她不是……那她腰间的胎记，她那与清漪神似而非形似的眉眼间偶尔流露出的、独属于清漪的倔强和哀愁，还有她刚才那破碎而绝望的眼神，又作何解释？
还有那幅画……画中的清漪，确实没有泪痣。
是他记忆出现了偏差？
还是……他猛地转身，走到御案前，目光阴沉地扫过那紫檀木卷缸。
他伸出手，指尖在一卷卷画轴上划过，最终停在了另一卷看起来同样古旧的卷轴上。
他将其抽出，缓缓展开。
画中依旧是那个明眸善睐的少女，穿着鹅黄色的衣裙，在秋千上笑得开怀。
然而，在这幅画的左眼下方，清晰地点缀着一颗小小的、淡褐色的痣。
萧彻的呼吸彻底乱了。
他清楚地记得，这幅带泪痣的画像，是清漪及笄那年，他亲自看着她，由宫廷画师绘制的。
而刚才姜月晚看的那幅没有泪痣的，是更早几年，镇国公府请人画的闺阁小像。
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不同？
清漪的泪痣，究竟是后来才长的，还是……那幅早年的小像，被人动了手脚？
目的是什么？
是为了让“姜月晚”这个替身更像？
还是为了……掩盖别的什么？
疑云如同沼泽中的气泡，咕嘟咕嘟地冒了出来，将他紧紧缠绕。
他必须查清楚！
无论她是真的苏清漪，还是处心积虑的冒牌货，他都要将她牢牢控制在掌心，剥开层层迷雾，看清这背后的真相！
而另一边，被押回瑶华宫的姜月晚（苏清漪），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，背靠着紧闭的殿门，浑身脱力。
记忆的潮水汹涌澎湃，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。
属于苏清漪的鲜活记忆，和属于姜月晚的三年压抑时光，交织碰撞，让她头痛欲裂，心神俱疲。
她是谁？
她到底是镇国公府那个天之骄女苏清漪，还是镇北侯府那个无足轻重的姜月晚？
如果她是苏清漪，她为什么会变成姜月晚？
是谁救了她？
又是谁将她送到了镇北侯府？
这三年，为何无人寻找她？
镇国公府呢？
她的父母呢？
难道他们都以为她死了吗？
而萧彻……那个曾对她许下诺言的男人，为何会认定她杀了“自己”？
当年望断崖上，究竟发生了什么？
一个个谜团，像沉重的锁链，捆缚得她几乎喘不过气。
殿外，侍卫巡逻的脚步声清晰可闻，如同敲打在她的心上。
她知道，自己陷入了一个更巨大、更危险的漩涡之中。
前路茫茫，危机西伏。
但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、小心翼翼扮演替身的姜月晚了。
她是苏清漪。
那个曾经骄傲的、明亮的、敢爱敢恨的苏清漪。
哪怕记忆尚未完全复苏，哪怕前路遍布荆棘，她也必须活下去，必须弄清楚这一切！
她扶着门框，艰难地站起身，走到梳妆台前。
铜镜里映出的，依旧是那张属于姜月晚的、苍白而柔美的脸，但那双眼睛里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。
恐惧仍在，但更深处的，是一种被唤醒的、属于苏清漪的坚韧和决绝。
她轻轻抚过眼角那颗惹来无数祸端的泪痣，唇角勾起一抹极淡、却冰冷的弧度。
萧彻，无论你信或不信，我都回来了。
带着满身的谜团和这三年的痛，回来了。
这场戏，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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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是谁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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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她是苏清漪，她为什么会变成姜月晚？
是谁救了她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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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三年，为何无人寻找她？
镇国公府呢？
她的父母呢？
难道他们都以为她死了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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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个谜团，像沉重的锁链，捆缚得她几乎喘不过气。
殿外，侍卫巡逻的脚步声清晰可闻，如同敲打在她的心上。
她知道，自己陷入了一个更巨大、更危险的漩涡之中。
前路茫茫，危机西伏。
但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、小心翼翼扮演替身的姜月晚了。
她是苏清漪。
那个曾经骄傲的、明亮的、敢爱敢恨的苏清漪。
哪怕记忆尚未完全复苏，哪怕前路遍布荆棘，她也必须活下去，必须弄清楚这一切！
她扶着门框，艰难地站起身，走到梳妆台前。
铜镜里映出的，依旧是那张属于姜月晚的、苍白而柔美的脸，但那双眼睛里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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